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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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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約翰自顧自離開的蘇雁回見這雨勢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便幹脆讓黃包車車夫送自己回宋家, 給錢的時候還特意多給了些, 讓車夫很是喜出望外, 連連道謝。

宋家門房聽到動靜, 探出頭來見是蘇雁回提前回來了, “哎喲!”了一聲趕緊拿了傘出來迎。一面替她撐傘一面開口, “雁回小姐您怎麽淋著雨就回來了。”

“沒事兒。”蘇雁回低著頭快步往裏走,等到廊下才伸手抹了把額上雨滴,隨意的甩了甩沖門房笑,“就淋了一點兒。”

頓了頓後沖門房道謝後往裏快步走, “您也快進去吧,別站在外面被雨淋著了。”

門房拿著傘“哎”了一聲, 目送蘇雁回離開後才笑著搖搖頭收了傘往回走。

一面走時還不禁哼著小曲兒,心情愉悅得很。

這邊淋了點兒雨的蘇雁回,穿過走廊還未走到自己現在住的房間便連打了兩個噴嚏,恰好被經過的宋媽聽見,趕緊“啊喲”了一聲快步上前, 一面拉著蘇雁回進屋, 一面翻找出幹凈的布巾給她擦頭發。

手上動作未停的同時,嘴上也未停,帶著對她的關心各種念叨,“雁回小姐您怎麽沒等著和少爺一起回來呢?這時候的雨可是染了秋的, 容易生病得很。哎,您要不洗個熱水澡換身幹凈衣服吧, 我先去給你煮姜湯。”

說完也不等蘇雁回回答,便風風火火的轉身往外走。

蘇雁回見狀也並不因為宋媽的這股子親熱感到反感,反而笑得眼角彎彎的利落應了一聲,等人出去後便拿了幹凈衣服轉進浴室。

等略燙的水緩和了身上因雨勢造成的冰冷後,蘇雁回微微擡頭,輕籲了口氣。

嘩啦啦只有水聲的環境下,將外界和這裏隔開。似形成暫時獨立的小結界。這片刻的寧靜不僅僅是外界,還有逐漸沈靜的心。不知為何蘇雁回便想到了蘇姨娘。

記得以前有次白蘭聲故意捉弄自己,不等她至學堂出來便硬是將前來接送她兩的汽車給叫走了。害得她好不容易坐了輛黃包車才順利回家。

偏偏白蘭聲還一副驚訝的看著從外回來的蘇雁回,先聲奪人的開口說,以為她提前先到白府了。

老是時不時做一些這種見不得人的小動作,像每隔幾天就專門跑到你面前飛的蒼蠅一樣惹人厭。

只是那時還是“白蘭舟”的蘇雁回對此雖感不悅,卻也還不到為了這種小事和白蘭舟陣爭吵的地步。不過她也確實因為淋雨惹上風寒,弄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養了約莫半月才完全康覆。

那段時間,蘇姨娘便一直守在蘇雁回的床沿邊照顧。她至今都還記得又兩次半夜發低燒,自己動不了又口渴,半夢半醒之間便是不放心晚上睡不著的蘇姨娘,披了衣服來看她,溫柔的餵自己喝水的。

一想到這份溫暖今後再也不會感受,只剩緬懷。蘇雁回抹了把臉,慢慢蹲下身去,盯著水至上方灑落眼前,閉上眼讓自己再沈浸在那些情緒一小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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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館。

“這件事過段時間再說吧。”王天闕聽完王父的話,心中很是不耐的起身,用行動表示自己並不想再就這件事談下去,“公司還有事要處理,我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王父的回答,便轉身欲往外走。

這樣的行為讓王父怒不可知,一拍沙發扶手便厲色呵住王天闕,“站住!”

王天闕不耐的頓住,卻並未轉過身來,只是將雙手插進褲兜裏微微閉眼。打算給王父一點點面子。另外兩名王家公子在旁邊看著,相比老二王少軒翹著二郎腿一副看好戲的嘴臉,老三王陌善倒是稍有點兒良心,略有些擔心的看了看王天闕。

不過家中三個他最沒本事,要不是跟著王天闕混,估計外面的人都對他這個王家三少爺當做空氣。

所以相比王少軒敢一直將對王天闕的不滿和挑釁掛在臉上,甚至還敢和老爺子嗆嗆聲。他這個三少爺連屁都不敢在王父面前放大聲了。

王天闕這副不打算合作的樣子讓王父見了更是氣氛,一拍扶手“你!”了一聲後,又伸手指著他,一副鬧不明白的恨恨,“天闕!你到底怎麽回事?!賀蘭現在也回來了,你們兩個也訂婚多年。現在怎麽談到結婚卻推三阻四?!我告訴你!這件事今天必須說清楚!不然你別出王家這個門!”

莫名其妙,整個上海灘誰不知道王、白兩家早有婚約啊。人家留學在外的時候,每周都會的寫信寄出去。現在人好不容易回來了,竟然對婚事推脫了起來?!

難道這種事還要人家女方主動來開口嗎?!反正前兩天王父和白父見面小聚時,白父已半開玩笑的提了一句。

這對於女方來說已是極限了。要是再拖久了。別說是兩人的婚事,估計這幾十年的朋友也做不成了。

王天闕站在那兒,又狠狠閉了下眼調整情緒後才又睜開,轉身看向王父,“父親,我不是不結婚,我只是不想這個時候結婚。”頓了頓後王天闕略感煩躁的反問,“難道就不能過段時間再說嗎?”

“過段時間?”王父覺得王天闕莫名其妙,“我這不是已經過了幾天才又跟你提嗎?!你還想過幾個過段時間?!”

說到這兒王父又忍不住狠狠拍了下扶手。

話音剛落便聽旁邊傳來一聲輕蔑意味濃厚的嗤笑聲,惹得王父扭頭就朝三子王陌善的方向瞪去,瞪得王陌善條件反射的縮了下脖子,然後有些委屈的回看王父,好像在說“不是我”一樣。

王父微楞,心中訕訕但面上卻依舊保持著尊嚴移開眼,不讚同的看向真正發出輕蔑聲音的二子王少軒,沈聲,“少軒。”

帶了些警告的意味。

可惜這股威嚴哇王少軒根本就沒放在眼裏,翹著二郎腿繼續低垂了眼專心致志看自己的手指甲,頭都不擡一下的對王父說,“爸,說不定人家心裏其實另有意中人,所以現在才不想結婚呢?”

說到這兒頓了頓,扭頭看向王父,帶著嘴邊的譏諷給建議,“真是這樣你就好好問一問我的好大哥,是新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幹脆也別另外挑時間了。和白家商量商量,直接雙喜臨門好了。”

“哦。”王少軒說到這兒恍然,慢慢看向至他出口已經轉過身來,現在正忍著怒氣沈默瞪著自己的王天闕,半點不懼他的氣憤,繼續挑了眉毛挑撥王天闕早已脆弱的神經線。

“那要是一次取兩個的話……那是按照西方的還是東方的呀?穿婚紗還是新娘服?哎呀……幹脆一中一西好了。”王少軒又頓了頓,鞋尖點啊點的,盯著王天闕慢條斯理,意味深長的開口,“一個紅事,一個……白……?”

王父聽了心裏一咯噔,立刻出聲呵止。

但“少軒!”兩字才堪堪出口,王天闕已直接一拳惡狠狠的揍到王少軒臉上,使得他整個人都在沙發上一倒。

被一拳揍偏臉的王少軒嘗到嘴邊的血腥味,手背一抹確定見紅,立刻就站起身朝王天闕撲了過去。兩兄弟便這樣當著王父和三弟王陌善的面打得不可開交。

“反了反了!我看你們是要反了!”王父錯愕後趕緊叫王陌善上前勸架,“老三你快點把他兩給我分開!”

“啊?!”王陌善聽了苦哈哈,兩個哥哥他誰也惹不起啊。

但王父不聽這些,見他面露猶豫立刻瞪眼,加重語氣呵斥,“快!”

王陌善沒辦法,見管家聽到動靜已經帶著下人趕過來了,便沖這些人呵斥,“還不快幫忙?!”

下人們彼此看了一眼,這才上前將王天闕和王少軒兩人分開,兩兄弟面上均有掛彩,但要說誰吃虧點大概是王少軒了。

眼鏡被打掉不說,連鏡片也被踩壞。現在被分開後立刻甩開下人的手,喘著氣從地上撿起一面鏡片已經龜裂的眼鏡,重新帶上後嗤笑一聲依舊帶著譏諷看向王天闕,“怎麽?生氣啊?生氣就對了。”

“但有些時候,無論你是生氣也好,悔恨也好,失去了就是失去了!王天闕!你就慢慢品嘗這種滋味吧!”

說到最後王少軒伸手指著王天闕,一字一句的狠狠指向他。

王天闕也略顯狼狽的站在那兒,被王少軒這些話砸得呼吸一窒,胸口悶痛。突然就像是跑了氣的氣球,剛才的怒氣頓時煙消雲散,只剩餘空虛縈繞在心,匯成看不見的魚線,慢慢將其纏緊,隨著他每一次呼吸隱隱作痛。

他甩開王陌善和下人的手,抿著唇一句話都無,沈默的往外走去。對於身後王父和王陌善的呼喚充耳不聞。

王少軒見狀,又冷笑了一聲。用手背一抹嘴角也同樣拔腿往外走。

王父見了氣得拍沙發扶手,“你又要去哪兒?!少軒?!”

正在邁臺階的王少軒鞋尖磕碰臺階邊緣,踉蹌了一下站穩後,頭也不回沒好氣的回答,“配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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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就是失去了!王天闕!你就慢慢品嘗這種滋味吧!

直徑沖到酒吧裏的王天闕,一面將烈酒當開水一樣灌,一面回憶起剛才王少軒說的話。眼圈便慢慢紅了起來,也不知是被烈酒熏紅的還是因為王少軒的話。

一杯杯往嘴裏灌的時候,卻怎麽也喝不醉,甚至以前原以為都是尋常的點滴,在此時此刻均逐一浮現眼中。

王天闕這種不要命一看就知道是借酒消愁的喝法,讓原本見他衣著不俗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想上前看看能不能得點好處的女郎見了,也不由止了步伐,一轉身再找其他人了。

被王父叫出來找人的王陌善,一進門便在酒吧臺一眼看見了王天闕。趕緊上前阻止他這種不要命的喝法,著急的勸解,“大哥!大哥!別喝了!你再這樣喝下去會死人的!”

王天闕對於王陌善的勸解充耳不聞,甚至在他伸手搶自己手上的酒杯時,還非常不耐煩的甩開手,含糊的喊著“別管我!”

“大哥!”王陌善實在忍不住,用力從他手上奪下酒杯,狠狠往吧臺上一放,怒瞪已經坐不穩,快從高腳凳上滑下來的王天闕。眼裏滿是失望,“我印象裏的大哥不是這樣的!逝者已矣,就算你現在再難過可她還是已經死了啊!”

王天闕雙眼半合,趴在吧臺上手胡亂的抓,嘴裏還念叨著“給我,把酒還給我”這樣的話。

王陌善實在看不過眼,將錢一付便用力架著王天闕往酒吧外走,侍者見了趕緊上前幫忙,所以兩人合力將王天闕塞進小汽車後座時,王陌善又丟了幾張錢給侍者,算是給他的小費。

這才在對方千恩萬謝點頭哈腰的聲音中開車離開。

期間王天闕雖不情願,可奈何他現在酒勁上頭,被兩人一左一右的攙扶著那兒有力氣能掙開。

但趴在後座緩了緩後又來了些力氣,剛一動便從後座上滾了下來。嚇得正開車的王陌善差點在馬路上踩錯油門。

不過這樣的急剎車還是嚇到了原本在正常行走的路人,甚至嚇得在小汽車後面不遠的一黃包車車夫趕緊停下,就怕撞到前面的昂貴小車。到時候就算把他給賣了也賠不起。

頓時引得周圍陷入小小的混亂中。

不過王陌善現在才來不及管外面怎麽樣,第一時間便扭頭朝後座看去,卻見王天闕捂著額頭手軟腳軟的慢吞吞爬起來。

這一摔好像反而把他的酒勁甩掉了一些。

“大哥你沒事吧?”王陌善關切的問。

王天闕重新坐好後,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手肘支撐在膝蓋上,捂著臉緩緩搓揉了下算是醒酒,之後支撐著額頭對王陌善開口,“陌善。”

“啊?”王陌善一面開車一面微微側首應聲,剛剛出了點兒騷亂,現在他可得更小心點才行。

“……去海邊。”王天闕繼續保持著微微前傾,雙手撐著額頭的姿勢,沖王陌善說。

“這個時候?”王陌善忍不住在心裏叫苦連天,這時已經是7點了,等開到海邊估計天都黑盡了。王陌善心裏有些擔心王天闕是不是會想不開,趕緊幹笑著把王父搬出來當擋箭牌。

“大哥――爸爸叫我找到你馬上帶你回去啊。”王陌善苦哈哈。

話音剛落王天闕便擡起頭來瞪著王陌善的背影,雙眼布滿血絲,一字一句,“我說去海邊。”

這話陰惻惻的,讓王陌善禁不住感到背脊一涼,頭皮發麻,什麽反對的話都不敢再說連連應聲,“行行行,去海邊去海邊。”

說完見身後沒了動靜,才又等了會兒偷偷透過車內後視鏡看向後座,卻只見王天闕重新低了頭,看不清他此時模樣。

好不容易到了海邊後,果然就像王陌善想的那般天全黑了下來。偏偏王天闕拉開門便往海灘的方向走,嚇得王陌善趕緊也從駕駛座出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沙灘上追上王天闕,“大哥!哎大哥!”

追上後趕緊雙手抱住王天闕,生怕他想不開,一面勸解,“大哥,這逝者已矣,別這樣!別這樣啊!”

咋咋呼呼的聲音讓從車上下來就一直直勾勾望著海面的王天闕啞然開口,“……別吵。”

“啊?”王陌善有點兒懵的閉嘴。

王天闕看著不斷緩緩推進的海浪,還有海風聲,微偏了頭閉上眼似在感受什麽,半響後又說,“……你聲音太大,會讓我聽不見蘭舟在說什麽的。”

這話讓王陌善一楞後,竟被他身上傳出的情緒感染,居然也覺得有些鼻酸。

――說起來,白蘭舟在的時候,和他的關系雖然一般,但從來沒有因為他的沒有詮釋而輕視過自己。

不像白蘭聲,是不是會擠兌一下他。但白蘭舟……真的一次都沒。

想到這裏,王陌善竟也慢慢松了困住王天闕的手。輕聲喊了聲“大哥……”

之後頓了頓又想張嘴說什麽時,最後卻也慢慢閉上,僅化為一聲嘆息。

“……你先回車上吧。”王天闕看著面前大海,頭也不回的對王陌善繼續啞著聲音開口,“我只是想在這兒待會兒。”

王陌善無聲的拍拍王天闕的肩膀,這才轉身往回走。中途時不時回頭,不放心的看看王天闕。

等他重新坐到駕駛座後,透過前擋風玻璃,看見王天闕依舊站在那兒。海風將他身上衣服吹起衣角,獵獵的時候竟讓王陌善產生一種……王天闕在微微發抖的錯覺。

半響後王天闕深呼吸了口氣,沖著大海大喊,“蘭舟――”

“白蘭舟――!!我愛你啊!白蘭舟――!!”

一聲聲嘶吼,如杜鵑泣血聲聲悲情。聽得王陌善都不僅微微搖頭,很是傷感。

用盡了力氣的王天闕緩緩軟膝跪下,猶如沒了靈魂的空殼。臉上滿是追悔莫及的痛苦,他看著大海喃喃,“……蘭舟,你聽見了嗎。”

“我真的……”王天闕慢慢俯下身,兩只手握手成拳,捏得骨節發白,連彎下的背脊都痛得在顫抖。

“……我的真的愛你啊……”

王天闕的額頭貼在沙地上喃喃,但現在無論說什麽,那個女孩兒都永遠不可能回應這份感情了。

有些事。有些人。

過去了,那就是過去了。

永遠都不要想有能夠回頭的機會。

悔恨嗎?

那就繼續悔恨吧。

抱著這份悔恨,用整個餘生來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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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雁回睜開眼,一扭頭便隔著窗戶看見蒙亮的天。隨著她偏頭一滴眼淚便順著眼角滑落至發間。

在滑落耳裏時蘇雁回趕緊抹去,從床上爬起來後靠著床頭坐著發了會兒呆。

――昨天晚上,她又夢見蘇姨娘了。

緩緩深呼吸了口氣又慢慢吐出後,蘇雁回才振作了精神,掀被下床,準備洗漱穿戴後開始新的一天的工作。

昨天把約翰罵了一頓,也不知道那些話有沒有效果。

蘇雁回一面想著一面略覺忐忑。

但等她從宋穆然的車上下來,道別並目送車離開,正準備馬路卻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站在買辦行門口的約翰,四目相接時,卻微楞了下。

不過裂開蘇雁回便調整了臉上的怔忡,故作不在意,微擡著下巴穿過馬路,走至約翰跟前後微微斜眼他。

像和小夥伴兒前一天鬧了矛盾再見面看誰先說話,還有些賭氣的小朋友。

看得約翰覺得挺好笑,不和小朋友計較主動沖她打招呼,“早啊。”

……哼。

蘇雁回難得小傲嬌,繼續默默斜眼約翰。

不過這架勢撐了沒兩秒便被約翰伸手呼嚕頭發,立刻破功收了臉上拽拽的表情,雙手趕緊護發。

而約翰卻一面呼嚕一面和蘇雁回玩笑,“哎,脾氣還挺大,我這不是已經主動和你打招呼了嗎?小氣鬼。”

“你才是小氣鬼。”蘇雁回立刻回嘴,雙手並未放下,繼續保持著護頭的動作輕瞪約翰。

心裏還嘀嘀咕咕,暗地裏補充一句“老賭鬼”。

不過這話她不太敢說出口,怕不小心過界刺傷約翰就不好了。

有些話,自嘲叫玩笑,從別人嘴裏說出來便是傷人了。

“好吧好吧。”約翰笑嘆口氣收回手,聳聳肩後充滿期待的看向蘇雁回,上下巡視一遍確定她雙手空空,包包裏也不像是藏了早餐的樣子,便重新擡眸看向她,“……不是吧?我就曠工一天,你就沒收我的早餐了?”

你這個小朋友,有點兒兇哦。

“……我哪兒知道你今天是來還是不來。”蘇雁回有理有據,且非常理直氣壯的沖約翰翻了個白眼。一面說話的時候還不忘用手代梳,將頭發重新梳理好。

好吧,算你有道理。

約翰自然理虧的聳聳肩,笑著對蘇雁回說,“那我現在來了,早餐呢?”

他可是從昨天晚上就餓到今天啊。

蘇雁回見約翰一身西服幹凈筆挺,雖然眼裏有頭一天晚上沒睡好留下的紅血絲,但卻面容整潔,精神十足。原本從早上便懸在心裏的石頭這時便也落了地。

也沒說“以後不會再賭了吧?”這樣的問話,只一甩發便對約翰說,“請你吃油條配豆漿!”

說完便又轉身往街對面走去。

約翰聽了笑得眼角彎彎的跟上,步伐輕松的和她開玩笑,“就這樣?我還以為怎麽說也能多顆白水蛋呢。”

“吃!兩顆!”蘇雁回“豪氣”表示。

昨天的爭吵就像昨天的雨天一樣,陰霾一過便又重新雨過天晴。也多虧無論是蘇雁回還是約翰,都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不然也許真會為這點事再耗幾天也說不定。

但如果真是那樣,和人牛頭村約定好的每半月收購一次雞蛋的買賣便會耽誤。

所以蘇雁回松口氣裏還包含了這件事。

兩人吃過早餐後也不去買辦行了,直徑便往電車的方向走,先去宋家碼頭和人約定好貨船停靠的事,之後再前往牛頭村。

趁著中間時間充裕,約翰甚至帶著蘇雁回去了趟宋家的衣制廠。負責人聽說是設計了這批衣款的人來了,直接就帶著副手親自迎了出來。笑呵呵的帶著蘇雁回和約翰參觀了制衣間。

期間還趁機將成品拿出來展示,“請教”蘇雁回對這些有沒有新的意見?

態度殷切熱情,卻不令人生厭。他是真的覺得蘇雁回這十二種樣式一出現在市場上,一定會造成轟動。

不過在蘇雁回想說什麽時倒是約翰打岔,將話題自然的轉了個方向。蘇雁回看了約翰一眼,雖不知道為什麽約翰這樣做的原因。但也從善如流的住了嘴,不再說什麽。

又逛了一陣子後約翰便以不打擾負責人工作為由,和蘇雁回往外走。

當然制衣廠負責人和副手,又熱熱情情的將兩人送出去。走到快出廠房時蘇雁回不經意的朝一旁看了一眼,等瞄到某物後便停下腳步。

原本在交談的約翰三人察覺,也跟著慢了腳步扭頭看向她。

“蘇小姐,是有什麽指教嗎?”制衣廠負責人見蘇雁回著模樣,眼睛一亮便搓著手湊近。

看蘇雁回的模樣猶如在看個會自己生出很多很多錢的金娃娃。

笑瞇瞇的樣子恨不能將她好吃的好喝的供著,就每天舒舒服服的替制衣廠想新點子就好。

看得一旁的約翰都快覺得他是個怪蜀黍了。

也難怪制衣廠負責人這副樣子。實在是宋家的制衣廠誕生以來,便是宋家諸多產業中最不怎麽賺錢的一項。

雖說不至於虧損赤字,但也著實不那麽出類拔萃。所以好不容易遇見蘇雁回這樣一個能替自己打個翻身仗的金寶寶,真是恨不得細聲細氣勸她別當什麽買辦了。

到制衣廠來。他們做衣服供著她。

蘇雁回指著堆集在角落的各種布匹垃圾,扭頭問制衣廠負責人,“那些布……都是不要的嗎?”

“哦,您是說那些啊。”負責人順著蘇雁回的視線看去,恍然後隨即笑著給她解釋,“那些都是制作完衣服後留下的布條、碎布。因為太碎,所以連廠裏這些女工都不會撿,所以一般就先堆在那兒,等聚集到一定量了就送到鍋爐房燒掉,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嘛。”

說到這兒負責人頓了頓補充,“我們制衣廠是不會隨便浪費布匹的,尤其是那四匹半布,蘇小姐您就放心吧。”

但蘇雁回根本就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詢問那些碎布的。

她一面聽負責人說一面走過去隨意的拿起幾片布,見有些確實碎得厲害,大約也就比銅錢大些,還有些約莫巴掌大。

但這些……燒掉算是物盡其用嗎?

簡直就是浪費啊!

蘇雁回看著面前堆得比她還高的小山狀碎步堆,轉身問負責人,“請問,我可以拿一些帶走嗎?”

“可以可以!完全沒問題!”負責人連連點頭,並頓了頓後非常周到的又說,“不如這樣吧,我讓人選些大塊的,用紙箱子裝了給蘇小姐送到買辦行?或者……嗯,宋府?”

“方便嗎?”蘇雁回倒是沒到這點,看著負責人說,“要是不麻煩的話……”

“當然不麻煩了,我還得謝謝蘇小姐您幫我解決了麻煩呢。”負責人半開玩笑的說,頓了頓後又微壓低了聲,看看約翰又看看她,帶了點兒苦哈哈,“我們制衣廠啊,這次真是沾了蘇小姐您的光才有了揚眉吐氣的機會。”

“當然我們不僅僅是會做衣服,只要是和布匹有關的我們都沒問題。”負責人當著蘇雁回和約翰的面,將胸脯拍得邦邦響。

就連副手也站在一邊上演小雞啄米式點頭,附和負責人的話。

看得蘇雁回老想笑。

不過這也算是負責人的把戲之一,見蘇雁回神情輕松眼帶笑意後,便又沖她誠懇老實的微微頷首,顯得特別憨厚實誠,“所以蘇小姐您要是又想到了這方面的什麽點子,一定要先想想我們啊……制衣廠以後的路能不能走得長久,我覺得就靠您了。”

這話說得特別有技巧,弄得蘇雁回很是受寵若驚,連連擺手說著“哪裏哪裏。”

並朝約翰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像在無聲找他求助,希望他能幫自己減輕一點兒這種“我們大家都考您了!”似的馬屁。

偏偏約翰在接受到她的眼神後,卻當什麽都沒看懂似的,依舊帶著笑站在一邊當配稱。

蘇雁回沒辦法,只好扭過頭生疏的應對負責人對她的各種吹捧。

誇到最後都快讓蘇雁回懷疑,她是不是制衣廠的救世主了。

……怪不得馬屁|精總是混得不錯的,實在是這世上又有幾人不喜歡旁人沖自己說好話呢?

被誇得招架不住的蘇雁回,最後不得不點頭答應,要是以後自己有什麽新點子,只要合適一定第一時間考慮制衣廠後,才總算逃一般的離開。

等和約翰出廠走出很長一段路後,蘇雁回偷偷回頭,都還能看見制衣廠負責人和他的副手站在那兒。

見蘇雁回又回頭了,就算已經隔得老遠,還是舉高了手沖她揮舞。

熱情得讓蘇雁回不好意思不還禮,也略顯矜持的伸了手,沖他們揮了揮,這才又轉身,頭也不回壓低聲音催促身邊約翰快走。

“怕什麽,我們又不趕時間。”約翰聽了繼續慢悠悠的步伐,一面走一面回答蘇雁回。

頓了頓後雙手枕在腦後,偏頭笑看蘇雁回,再出口的話便帶了些調侃,“被誇得很開心吧?”

蘇雁回聽了就想起剛才制衣廠負責人將自己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情景,很不好意思的紅了臉。但也不忘瞪約翰一眼,沒好氣的開口,“你怎麽都不替我解圍。”

要是誇獎的話能變成實物的話,估計蘇雁回已經被這些“實物”給掩蓋了。

難道每一個將生意做得很好的人,都擁有這種高超的“誇人技能”嗎?

……蘇雁回突然覺得當個成功的買辦,真是太難太難了。

約翰聽了蘇雁回的話,半真半假的沖她笑,“我這是在給你自己應對這種事,學習的機會。”

蘇雁回聽了先是一楞,萬萬沒想到自己剛剛才在心裏吐槽,轉頭約翰便告訴她是真的在訓練她。

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約翰,喃喃,“……還真要學啊……”

約翰點點頭,並撇了她一眼,帶了點兒“你以為呢?”的意味。

頓了頓後又進一步說明,語帶調侃,“當然你這麽笨,讓你誇人是沒什麽可能了。我看你……好像在這方面也沒什麽天賦。不過嘛……你倒是可以學習一下如何面對別人對你各種誇耀時,如何保持理智,不被他們帶偏。”

蘇雁回恍然。

這不就是她以前世界經常會說的“被帶節奏”嗎?

沒想到竟然還能用在這兒。

約翰見蘇雁回似乎想透了點兒什麽,心裏暗自感慨著“這小姑娘真聰明”,準備進一步解釋的時候卻怎麽也不會想到,蘇雁回的“聰明”是以為她曾經看見過的世界比尋常人多、廣。

“你試著回憶一下制衣廠負責人誇了你那些話,又是怎麽在誇你的過程中帶了他暗地裏想傳達給你的訊息。”約翰慢慢說,見蘇雁回在跟著自己說的整理思路,倒也跟著放慢語速。

“然後最很重要的是,你最後答應了什麽。”

蘇雁回想到這裏恍然,看向約翰,“我答應了他以後關於布匹的點子都會率先考慮他!”

“沒錯。”約翰點點頭。

“可……這好像也沒什麽吧?”蘇雁回一面思考一面和約翰討論,“只是優先考慮,又不代表我一定會真的和他合作。他只是得到了合作的‘機會’,我覺得還好?”

蘇雁回將自己的想法告知約翰。

約翰嘆口氣,搖搖頭後又說,“這就是精明的地方啊。”

見蘇雁回臉上還一臉“不懂”,便又進一步說,“你記住,生意並不是指你和人接觸了一兩次或者三四次便能做下來的。”

“很多時候如果給出的好處差不多甚至比別人較好一點兒的時候,有些人甚至願意放棄綜合條件更好一點兒的合同,也會選擇和自己熟悉、喜歡的買辦合作。”約翰頓了頓,“這就是屬於人情的部分。”

都說“在商言商”,但有時候“商”裏也有一兩分寡淡的人情世故在裏面。

約翰說到這兒見蘇雁回臉上表情似懂非懂,倒也不以為意,話頭一轉便又說回“機會”這點上,“制衣廠雖說是宋家名下產業,但負責人也是商人。他其實剛才也是在和你做生意。而做生意的第一步,便是建立還算友好的初步關系。”

“只有建立了不錯的初步關系後,才會又後面的不斷接觸。就算最後生意不能成,但至少能成為認識的朋友。”約翰一點點的教,“以後再有機會時,才會想到你。”

蘇雁回恍然,連連點頭表示明白了。

約翰見狀便暫時住口,笑著對她說,“行了,今天就先說這麽多,剩下的慢慢教。不然說多了我怕你記小本本記不住。”

頓了頓後擡頭看看天色,拍拍有點兒餓的肚子對蘇雁回說,理直氣壯,“看在我今天教了你這麽多知識的份上,今天中午的午飯是不是應該由你來請?”

“沒問題。”蘇雁回非常爽快的答應。

兩人隨即又說說笑笑的沿著街道向前。因為下午還得去收購雞蛋,便專門挑了靠近碼頭的小攤吃午飯。這樣等會兒坐輪渡也方便。

“對了。”等小攤老板下面條時,約翰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的問蘇雁回,“你要那些碎布來做什麽?”

說到這個蘇雁回眼前一亮,立刻便打算和約翰分享自己的新點子,“那些東西可以做很多東西的!”

“什麽?”約翰想了想,無果後放棄,“如果你是想用這些碎布做圓墊之類的東西,就最好放棄吧。布太碎了,又費工時不說,賺得也少。沒幾個女工願意做的。”

約翰說到這兒搖搖頭,“不劃算。”

“那。”蘇雁回依舊眼睛亮亮,一點都不氣餒的看著約翰,繼續開口問,“如果是‘雖然費時間,但每個能按五毛錢給工錢’,還不會耽誤她們平時上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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